资讯ACTIVITIES

艺术浅谈ACTIVITIES

墨彩心韵与四海风情

苏轼《和子由渑池怀旧》一诗中,开头几句我非常喜欢:“人生到处知何似?应似飞鸿踏雪泥。 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那复计东西。”多年旅居海外,在世界各地漂泊,虽有飞鸟一般振翅高飞的自由和快乐,也常常涌起人生无常、回首百年的苦涩和伤感。尤其是近些年,随着年龄增长,创作的紧迫感、心底的思乡情也随之增加。王勃《滕王阁序》中有句话:“老当益壮,宁移白首之心;穷且益坚,不坠青云之志。”我虽未做到,但心向往之。

中国的山水艺术经过千百年演变和发展,形成了体系独特、高度成熟的艺术门类。中国最早的山水画论、南朝宗炳的《画山水序》,就提出了 “澄怀味象”、“以形媚道”、 “质有而趣灵”等美学观点,强调了画家与自然的紧密联系,对画家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。近现代以来,中国的山水艺术有了较大发展,名家辈出,各领风骚。尤其是西风东渐,艺术家眼界大开,新观念、新技法直接冲击了传统的山水画艺术,在某些方面颠覆了人们的审美观念与价值判断。然而喧嚣过去,当人们冷静下来,再一次重新审视传统艺术时,才看清宏观背景下的传统艺术,依旧散发着惊人的魅力。因此,如何创作出既保持中国绘画的独特美感,又融入现代元素、贴近当代人审美取向的作品,就成为当今很多艺术家探索的课题。

对我来说,也是如此。我居住国外多年,看惯了光怪陆离的艺术现象,理解产生那些现象的社会状况和艺术语境,但总觉得与自己的艺术追求没有太大关系,作为一个从事国画创作的画家,我欣赏他们开放的思想和独创精神,在具体创作上,我仍旧把根牢牢扎在中国传统绘画艺术这块丰厚的土壤里,期望通过自己的努力,实现 “原天地之美,达万物之理”的目标。

创作中,我始终追求艺术境界的拓展与提高。王国维论词时说,词以境界为最上。其实绘画也是如此,境界的高低决定一个画家艺术成就的大小和艺术生命的长短。传统山水画讲究心游大化、天人合一,物我两忘、可游可居,怡情悦性、笔精墨妙等等,这些讲究里,有我们先人几千年积淀下来的审美观念和审美心理,由此构成了传统山水画艺术很高的境界,要想创作出具有中国气派的山水作品,这些讲究是不能丢的。但是时代发展了,在农业社会经济、古典文化背景下产生的山水画,如果放在一个信息化、高度开放的社会环境里,总感到有方方面面的缺欠。当代人的审美心态与过去相比,发生了很大变化,对艺术品的形式风格提出了更多、更高的要求,人们渴求着意境高妙、耳目一新的精品出现。作为一个艺术家,努力开拓山水新境,创作反映时代风貌的精品力作,就是我们的义务和责任。

从艺术语言的层面来说,我始终坚持传统与现代的结合。追求笔精墨妙,这也是我坚守的底线,常识告诉我们,笔墨在国画中不仅是造型手段,更是传统人文精神的凝聚处,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内涵,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。黄宾虹先生说:“国画民族性,非笔墨无所见”,笔墨能传达各种各样的美感,为艺术家传情达意提供了无数的可能。

当然,笔墨是鲜活灵动的,是发展的,它的美感是被后人不断丰富的,基于这一点,我在运用传统笔墨的基础上,加进了大量的色彩元素,追求墨色交融、清新明丽的艺术效果;图式方面,适当融入平面构成理念,加大对比力度,有的作品打破真实空间,追求作品的现代感、视觉冲击和抽象意味。比如我曾经画过一组以高架桥为主题的作品,画面上的高架桥如银蛇狂舞,婉转曲折,与远处静静矗立的楼群形成鲜明对比,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;我还画过《花的世界》系列作品,这组作品突出色彩、抽象、构成三要素,虚实掩映、叠加重组、滴落渗化、冲积点染…….各种手法不分中西,交错使用,创作出绚烂多姿、如梦如幻的视觉效果。

《庄子》里有句话:不精不诚,不能动人。我把这句话,当做艺术创作的准则看待。我坚持画我熟悉的、热爱的、让我内心真正感动的题材,比如我的“北京风情系列”,就是融入了我真情实感的作品,这个系列之所以获得观众赞赏,我深知不全是缘于我的才艺,而是因为作品展露出的赤子之情。

我在北京出生,从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。北京对我来说,不仅仅是地域概念,更包含着我童年的快乐、成长的故事和事业追求的点点滴滴,这些汇集在一起,形成了我对这座城市无法消解的留恋与牵挂。这里的一切,时时拨动着我的心弦,皇城、古柏、民居、小巷、阴晴雨雪、沧桑变化……,一一留在了我的画里。特别是2008年,当奥运圣火就要在鸟巢点燃的时候,我创作了一批奥运题材的作品。那是我离开北京将近二十年后,再一次认真打量北京,细心描绘北京。在作品里,我表现了新、老北京的不同姿态,表现了奥运带给北京的、方方面面的影响。创作《奥运盛典在这里》时,为了画好“鸟巢”,我在它周围数次写生,回来后几易其稿,最后用绿树、白屋、飞鸟、净水为主体,将“鸟巢”像皇冠一样画在最上方,整幅作品静谧和美,画出了我心目中的“绿色奥运”;为了表现奥运场馆的雄伟姿态,我画了一幅《古都中轴添新姿》,这幅作品用传统的“深远法”构图,借鉴对称原理,将北京的中轴线、“鸟巢”、“水立方”结合在一起,作品花团锦簇、绿意盎然,既有开阔的意境,又有宏伟的气势,表达了我的民族自豪感和对奥运精神的理解与诠释。

我不仅喜欢北京的古老沧桑、也喜欢南方秀美的景色,粉墙黛瓦、青石古道,悠长小巷、朦胧月色,雨中园林、波光船影…… 古典、精致的韵味和无处不在的书香气息,甚至带有花草味儿的湿润空气,都让我难以忘怀。中国画讲究诗意、画趣,南方田园风格的作品,最适合表达传统的流风遗韵、画意诗情。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,我田园风格作品的创作一直没有停止,范围也不断扩大,成为我创作中重要的组成部分。

人常说,一艺之成,应尽毕生之力,读万卷书、行万里路。我觉得“行万里路”尤其重要,既是心灵与自然的交融,也是涵养画家品行、见识的重要途径,更是决定画家作品价值的重要因素。多年奔波在世界各地写生创作,使我有一个体会:师法造化的脚步一但停息,创作的心源很快就会枯竭,作品将失去鲜活的气息,最后只能东拼西凑、重复熟悉的手法和式样,画家活着,艺术却死了。为了避免出现这种状况,我不顾年事渐高,加快了外出写生、感受生活的频率,仅去年和今年,就探访了俄罗斯、芬兰、印度、尼泊尔、不丹、台湾、西藏,仅台湾一地,就去了四次。

在俄罗斯,莫斯科与圣彼得堡的美术馆是我参观的重点。在那里,我看到了希施金、苏里科夫、列宾、列维坦、克拉姆斯科依等名家巨匠的精彩画作。在俄罗斯国立美术馆,我看到了列宾的《伏尔加河上的纤夫》,站在这幅作品前,内心非常激动,有种“他乡遇故知”的温暖感。俄罗斯画家的作品,给人的感觉是既亲切又震撼。亲切的是,很多画作的印刷品很多年前就看过,非常熟悉,只是无缘看到原作;震撼的是他们的高超技艺。那些作品多数以写实为主,造型坚实,场面开阔,具有强烈的情感色彩,加之巨大的尺幅,看了真是震撼人心。还有俄罗斯的雕塑、建筑,雄强大气中不乏精致婉约,技巧与力量高度和谐。

在芬兰,给我印象最深的,是环境保护与民族风情。芬兰是高度发达的国家,却有“千湖之国”的美誉,社会发展,带给人们的不是污染和无序,而是富足与祥和。不论是芬兰堡、罗瓦涅米、还是玛丽港,所到之处都是空气清新,满眼苍翠,一呼一吸都觉得顺畅。可能是这里过于干净的缘故,不论什么颜色,都显得鲜亮、饱满,那些充满民族风格的服饰、建筑,也格外耀眼和美丽。芬兰人以刚毅内敛的性格,坚守着自己的传统文化,他们的绘画、音乐、城市景观、各类设计等,无不散发着浓郁的民族气息,使外来者惊喜之余,流连忘返。

在这里,我还想说说我的台湾之行,那几乎是圆了多年的一个梦想。多年来,我几乎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、塞外边陲,而台湾,虽然向往已久,却一直未能成行。常言说,历时愈久,思念愈深,美丽的台湾风光,虽然在书本中、影视资料里见过很多,可我一直希望有个合适的机会,亲自赴台、游览采风。2011年11月,我第一次来到台湾,一下飞机,湿润、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,我顿觉神清气爽,心中有种莫名的喜悦。我是相信缘份的,在这一刻我深信,我与这块土地,缘份很深。

在台湾停留的十几天,不论是台北的五彩斑斓、阿里山的巍峨壮观、日月潭的宁静素美,还是安平古堡、三峡老街的沧桑肃穆,包括天水一色的渔场码头、海上风光,处处洋溢着传统与现代交织而成的独特韵味。我看到了这里良好的生态环境,干净整洁的城市,精心维护的古建筑,多姿多彩的手工艺品……尤其令人难忘的是,儒、释、道文化和外来宗教文化,还有台湾本土的神灵崇拜,都在这里得到了很好地保护和发展,当地人、外来人的风俗习惯都得到同样尊重。在这里,大到城市建设、小到生活用具,给人的感觉是别致、精美、物尽其用。人们对历史的遗存,更多的是保护、挖掘,凸显它们的文化价值和历史内涵,让人们在今昔对比中,既感受社会高速发展带给人们的极大便利,也体会深厚的中华传统文化赋予这里的人文气息。在台湾停留的日子里,我看到人们生活得宁静、快乐,没有一点浮躁和喧嚣的气息。

每日在台湾各地参观写生,不论是行走在充满现代气息的街区里,还是脚踏岁月打磨得圆润光洁的石子路上,时时感觉周围的景色似曾相识,仿佛很早以前来过这里一样。因文化同源而产生的通感,几乎无处不在。

台湾采风归来,经过四个多月的紧张创作,2012年5月,我的《宝岛神路千里行纪》画展,在台北“台湾文创平台发展基金会 ”开幕,通过这个画展,让大家从一个全新的角度,看到了我心目中与众不同的、墨彩纷呈的美丽台湾。

也许是精神气质的缘故,无论是艺术创作还是现实生活,我非常喜欢充满挑战性的工作和状态。今年八月,我没有理会人们常说的高原缺氧对身体的影响,怀着对雪域高原、神山圣水的多年憧憬,远赴西藏。在那里体会最深的,是雄浑、博大的自然景观和虔诚、神秘的宗教气息。我觉得,不感受西藏,就不了解中国。只有到了西藏,在蓝天、绿地、雪山构成的壮丽景色中,才真正体会了什么天高地远、幅员辽阔。有时远处飘来一块云彩,山川、大地、庙宇、行人,一瞬间光影变幻、颜色更改,造化的美丽和神奇,实在令人叹为观止。飘扬的经幡、拜山的行者,在悠扬的诵经声中,向人们昭示着岁月荏苒,让人们透过悲欢苦乐,感悟生命的永恒。

从西藏返回北京,我以西藏为主题,创作了一批作品,其中有几张大尺幅的巨作。我喜欢这类巨幅的主题性创作,以前曾经创作过北京2号线地铁壁画、美国库伯提怒市政厅壁画、还有长城饭店、王府井大酒店、北京新保利大厦大厅壁画等一批巨幅作品,去年为“首届环北京职业公路自行车赛”创作了长9.9米、宽0.9米的山水长卷 《京秋千里行——首届自行车环京赛全景图》;今年年初,受国际奥组委、文化部委托,为2012年伦敦奥运会创作了长10米、宽1.8米的长卷《伦敦北京奥运情》。我喜欢这类作品创作时那份尽情挥洒的快意,也喜欢巨幅作品强烈的视觉冲击、高难度地创作技巧所带来的挑战性、不确定性,每件巨幅作品的创作,都是画家精神能量的集中释放,你的学养、底蕴、思想、技能等等,都在这里得到体现。那几幅西藏题材的巨作,每一幅创作都让我感慨良多,站在画前,连我自己都有些感动。想想这也正常,连自己都感动不了,又怎能感染观众呢?

从事绘画创作这么多年,个中甘苦,体会颇深。不论是得到荣誉的兴奋,还是遭遇曲解的沮丧,都慢慢泯灭在了时间的长河里。如今,我能用更平和的心态看待那些事和那些创作,对我自身而言,它们的存在,就是岁月的坐标,看到它们,就能唤起我一段沉睡的记忆。这就是我至今还肯回顾、展示这些旧作的原因。

山水创作,最讲究“以大观小”,说的是山水空间的整体营构和基于“想象”的思维智慧,同时也关联着画家的精神境界。一个画家,境界有多高,气象就有多大,由此决定了作品是否有灵魂、是否有动人心魄的力量。哲学讲至大无外,至小无内,画家也常说,艺无止境。由此看来,探索求真的路,不会有尽头,画家境界的提升,也不会终止。对我自身而言,多年的艺途跋涉,如今更需要的是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”的淡定从容,怀着这份心境,行走在墨与彩的世界里,妙造自然、品味人生,我很快乐,也很满足。

赵准旺个人网站